英文老师说:「我就是来者不拒,我不懂你 们在坚持什么,你们比她们自己还矜持^」李老 师说:「你这叫玩家,玩久了发现最丑的女人也 有最浪最风情的一面,我没有那个爱心。」又羞 涩地看着杯底,补了一句:「而且我喜欢谈恋爱 的游戏。」英文老师问:「可是你心里没有爱又 要演,不是很累吗?」 李圆华在思考^数了几个女生,他发现奸污 一个崇拝你的小女生是让她离不开他最快的途 径^■而且她愈黏甩了她愈痛^■他喜欢在一个女生 面前练习对未来下一个女生的甜言蜜语,这种永 生感很美,而且有一种环保的感觉^■甩出去的时 候给他的离心力更美,像电影里女主角捧着摄影 机在雪地里旋转的一幕,女主角的脸大大堵在镜 头前,背景变成风景,一个四方的小院子被拖拉 成高速铁路直条条涮过去的窗景,空间硬生生被 拉成时间,血肉模糊地^■真美^■很难向英文老师 解释,他太有爱心了。英文老师不会明白李国华 第一次听说有女生自杀时那歌舞升平的感觉。心 里头清平调的海啸。对一个男人最高的恭维就是 为他自杀。他懒得想为了他和因为他之间的差 别。 > 数学老师问李老师:「你还是那个台北的高 二生吗?还是高三?」李老师嘴巴没有,可是鼻 孔叹了气:「有点疲乏了,可是你知道,新学年 还没开始,没有新的学生,我只好继续。」物理 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,突然抬高音 量,自言自语似地:「那天我是和我太太一起在 看电视,她也不早点跟我讲广告要播了。」其他 人的手掌如落叶纷纷,拍打他的肩膀。干杯。敬 台海两岸如师生恋般语焉不详的抒情传统^■敬从 电视机跳进客厅的第三者。敬从小旅馆出来回到 家还能开着灯跟老婆行房的先生。敬开学^■英文 老师同时对物理老师和李老师说:「我看你们比 她们还贞节,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等新一批学生 进来^」 外头的缆车索斜斜划破云层,缆车很远,显 得很小,靠近他们的窗子的缆车车箱子徐徐上 爬,另一边的缓缓下降。像一串稀松的佛珠被拨 数的样子。李国华心里突然播起清平调^■云想衣 裳花想容^■台湾的树木要入秋了还是忒繁荣。看 着云朵竟想到房思琪。可是想到的不是衣裳。是 头一次拜访时,她说:「妈妈不让找喝咖啡,可 是我会泡^」这句话想想也很有深意^■思琪伸长 了手拿橱柜顶端的磨豆机,上衣和下裳之间露出 好一大截坦白的腰腹。细白得像绿格子作文纸上 先跳过待窵的一个生词,在交卷之后才想起终究 是忘记写,那么大一截空白,改卷子的老师也不 知道学生原本想说的是什么。终于拿到了之后, 思琪的上衣如舞台布幕降下来,她没有抬头看他 一眼,可是磨咖啡豆的脸红红的。后来再去拜 访,磨豆机就在流理台上,无须伸手。可是她伸 手去拿磨豆机时的脸比上次更红了 ^ 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 尊心。一个如此精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,因 为这太脏了。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, 但是在这里,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。李国华现在 只缺少一个缜密的计划^■房爸爸房妈妈听说老出 差。也许最困难的是那个刘婷。把连体婴切开 的时候,重要的臓器只有一副,不知道该派给 谁。现在只希望她自珍自重到连刘恰婷也不告诉。结果,李国华的计划还没酿好,就有人整瓶 给他送来了。 十楼的张太太在世界上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 婚事。女儿刚过三十五岁,三十五了也没有稳定 的对象,生日蛋糕上的脏烛也恹恹的^■张太太本 姓李,跟张先生学生时期一起吃过好些苦,后来 <张先生发迹了,她自己有一种糟糠的心情。张先 生其实始终如一,刚毕业时都把汤里的料捞起来 给张太太吃,那时张太太还是李小姐,现在张太 太是张太太了,张先生出去应酬还是把好吃的包 回家给太太。酒友笑张先生老派,张先生也只是 笑笑说,「给千水吃才对得起你们请我吃这么好 的菜啊。」张先生对女儿的恋爱倒不急,虽然女 儿遗传了妈妈不扬的容貌,也遗传到妈妈的自卑 癖。张先生看女儿,觉得很可爱^ 从前一维迟迟没结婚,老钱先生喝多了,也 常常大声对张先生说,不如就你家张小姐吧^■张 太太一面双手举杯说哪里配得上,一面回家就对 张先生说:「钱一维打跑几个女朋友我不是不知 道,今天就是穷死也不让_如嫁过去^」张_如 在旁边听见了,也并不觉得妈妈在维护她,只隐 约觉得悲惨。在电梯里遇见钱一维,那沉默的空 气可以扼死人C■钱一维倒很自在,象是从未听说 彼此的老父老母开他俩玩笑,更象是完完全全把 这当成玩笑。纤如更气了 D 张_如过三十五岁生日前一阵子,张妈妈的 表情就像世界末日在倒数^■张妈妈上菜,汤是美 白的薏仁山药濞,肉炒的是消水肿的毛豆,甜点 是补血气的紫米^ _如只是举到眼前咕嘟咕嘟 濯,厚眼镜片被热汤翳上阴云,看不清楚是生气 还是悲伤。或者什么都没有。_如生日过没多久,就对家人宣布在新加坡 出差时交上了男朋友。男朋友是华侨,每次讲中 文的时候都让思琪她们想起辛香料和猪笼草的味 道^■长得也辛香,高眉骨深眼窝,划下去的人中 和_起来的上唇。怎么算都算好看^■而且和镜如 姊姊一样会唸书,是她之前在美国喼硕士时的学 长。听说聘金有一整个木盒,还是美钞。又会说 话,男朋友说:我和缠如都学财经,缠如是无价 〈的,这只是我的心意^■思琪她们不知道腕如姊姊 的新郎的名字,只唤他作男朋友。后来有十几 年,刘婷都听见张太太在讲,你不要看我们_ 如安安静静的,真的要说还是她挑人,不是别人 挑她^■也常常讲起那口木盒打开来绿油油比草地 还纸 缠如结婚搬去新加坡以后,张太太逢人就讲 为晚辈担心婚事而婚事竟成的快慼。很快地把伊 纹介绍给一维^ 一回,张太太在电梯遇到李国华,劈头就 讲,李老师,真可惜你没看见我们纤如,你不要 看她安安静静的,喜欢她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一 流。又压低声音说:「以前老钱还一直要我把缠 如嫁给一维哩^」是吗?李国华马上浮现伊纹的 模样,她在流理台时趿着拖鞋,脚后跟皮肉捏起 来贴着骨头的那地方粉红粉红的,小I退肚上有蚊 子的叮痕,也粉红红的^■为什么不呢?我家_如 要强,一维适合听话的女人,伊纹还一天到晚帮 邻居当褓母呢C■谁家小孩?不就是刘先生房先生 他们女儿吗,t楼的。李国华一听,前所未有地 感到自己腹股间的骚动如此灵光。张太太继续 讲,我就不懂小孩子读文学要干什么,啊李老师 你也不像风花雪月的人,像我们魏如和她丈夫都 是唸筒,我说唸筒才有用嘛。李国华什么也没听 见,只是望进张太太的阔嘴,深深点头。那点头 全是心有旁骛的人所特有的乖顺。那眼神是一个 人要向心中最污潦的感性告白时,在他人面前所 特有的清澈眼神。 (责任编辑:每日一笑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