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我打电话给亦希,因为她刚发了朋友圈,表达了自己对最新一期《十三邀》李诞和许知远谈话的喜爱:“蛋蛋太可爱了”。 李诞1989年出生,是近几年迅速走红的脱口秀网红和网红诗人,因为相信佛学的许多教义,还是著名的“佛系青年”。许知远则生长于70年代,是取得世俗成功的知识分子、书店老板、杂志总编、严肃作家,在网络上谤誉满身。 李诞而我的朋友亦希,是北京一所即将消失的著名高校的法学研究生。 她的微信签名是“think like a man”(像男人一样思考),因为她觉得中国传统女性都只是一半的人,她要做一个完整的人,成为坚定的女性主义者。 她快毕业了,前段时间参加了一档求职节目,在节目中冷静地表现出法学生的专业素养,赢得了所有面试官的青睐,还拿到了自己心仪的一家世界知名外企的法务offer。 然而同时,她也是典型的“佛系青年”。 每次我们聊天,她老说自己在学校漫无目的、无所事事地“混着”,但实际上,她读女性主义著作,读新兴作家小说,还去参加了时下流行的求职节目拿到了offer——充斥内心的无意义感和仍然在做事的行动力,同时“矛盾”地存在于这位“佛系青年”身上。 而最让她印象深刻的,是李诞的一句话。 常年有工作不顺、突然失业、惨遭失恋、身患抑郁、自寻短见的人在微博上向“好笑的”李诞求助,李诞最后统一回复了一句置顶微博: “开心点朋友们,人间不值得。” 不甘心的“佛系青年”我在那一刻才知道,原来这句话是李诞的原创。 因为我此前已经从好几个同龄人的社交媒体签名里看到了这句“人间不值得”,他们有的在金融街,有的在电影业,有的在新闻媒体,大多数在北上广深…… 我惊讶发现,原来我身边竟然有如此多充满矛盾的“佛系青年”。而我,也是其中一员。 于是我开始想,我们这帮所谓的佛系青年,到底是怎么样的人? 2017年末,当“佛系青年”一词迅速走红中国大陆网络时,“佛系”的意思被规定为这样:有也行,没有也行,不争不抢,不求输赢。 “佛系”生活然而问题是,我们是发自内心地觉得“什么都毫无意义”吗? 真的有也行,没也行吗? 这一期《十三邀》里,在许知远的讲座分享现场,不少年轻人所表达的巨大困惑,已经昭示出了部分答案:“佛系青年”根本不“佛系”。 女生A说:“我自己的感觉是,其实大家都过得不开心,但每个人都在强装自己特别开心。” 男生B说:“我们好像失去了对一些事情改变的动力,当我们需要用一种解构的态度,去面对世界的时候,我们该如何自处呢?” 女生C说:“中国的年轻人是没有青年阶段的,都希望特别快地洗掉自己身上的校园气,迅速地完成社会化。” 女生D甚至不愿把辛苦带给“下一代”:“一个人当她自己还没有准备好,来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,她是不是就不应该把下一代,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重蹈覆辙?” 很显然,他们的心情很难用“有也行,没有也行”来概括。 有朋友把中国“佛系青年”和日本“草食男”作对比,因为他们似乎共同呈现出一种“低欲望”的特征。 “草食男”来自日本管理学家大前研一的作品《低欲望社会》,书的副标题就是“胸无大志的时代”。他感叹消费不振经济萎缩,银行信贷利率一再调低,而三十岁前购房人数逐年下降。阶层固化,靠个人奋斗上升的可能性越来越小,宅文化盛行,年轻人大步向低欲望社会演进。 “草食男”于是成为“低欲望社会”的典型公民:习惯独居,尽量不必与人发生交集,野心小,靠日本发达的动漫和色情业解决情感和生理需求。 “草食系”与“肉食系”我自然不同意“佛系青年”就是“草食系”。 因为一对比就发现,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,中国的佛系青年再“佛系”,也还在坚持着“佛系”恋爱和“佛系”约炮呢。 作为一个经济富足、社会资源分配平等、缓慢增长的社会,日本产生的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“低欲望草食系”,而很显然,中国社会的年轻人不是这样,中国的“佛系青年”,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“胸无大志”和“低欲望”。 因为今天的中国社会也和日本恰恰相反——物质欲望、对持续高增长的信念,几乎是维系着整个社会的基本要素。 许多中国年轻人都觉得累,但这是一台越来越快的跑步机,你只能继续跑,一旦停下脚步就会摔死。“佛系青年”的一切“佛系”(佛系打车、佛系恋爱、佛系约炮)都只是“口嫌体正直”罢了。 因此,“佛系青年”在中国大陆网络语言中的流行,仅仅变成了一种“语言的叛逆”。 这个高速增长的社会,太过于社会达尔文主义,特别是对于那些通过高考、或大学毕业后去北上广深等城市打拼的小城青年——作为“外来务工人员”的小城青年,在北上广深这样的一线都市,根本就不可能真正“佛系”起来。 把“佛系”挂在嘴边的绝大多数人,在实际生活中根本不佛系。他们在所谓的“佛系恋爱、打车、约炮”之余,也在丛林中激烈厮杀,继续加班,做着一夜暴富、财务自由的梦。 佛系青年觉得什么都没意义?可是“财务自由”就相当有意义。然而有意义的另一面,是“求不得”。 对多数中国年轻人来说,“财务自由”只是一个梦,永远不会成为现实。 因为求不得,所以理所当然“不开心”; 因为要跟上这台快速运转的跑步机,所以要迅速“社会化”; 因为无法反抗和改变这样的生存状态,让这台机器更慢一点儿,所以“失去改变的动力”,进而只能以戏谑、解构的方式看待自己和世界。 我们因此都成为了不甘心的“佛系青年”,至少这样还能笑一笑——然而,70年代出生的许知远却无法懂得年轻人的困顿。 《十三邀》里,许知远说:“仅仅只是有些时代,笑才重要。” 李诞反驳,“在哪些时代,笑不重要呢?” 活在修罗场里的“佛系青年”2017年年底,《第一批90后已经出家了》这篇文章爆红大陆网络时,一个台湾的网红朋友将此文转到他的脸书。意想不到的,这篇文章竟受到许多台湾年轻网民欢迎。 他说,近些年台湾的许多媒体,经常报道大陆年轻人身上的“狼性”和强悍的竞争力,以此来批评台湾青年的不求上进——这种不求上进,在台湾网络里被称作“厌世代”。 看到《第一批90后已经出家了》,台湾网民惊讶发现,大陆居然也有和“厌世代”类似的“佛系青年”啊! 我买了一本在台湾出版的同名著作《厌世代》来读,它的副标题就叫:低薪、贫穷与看不见的未来。这似乎已能说明“厌世代”为什么厌世了(虽然大陆一线城市的薪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台湾),而且也从另一个层面说明了中国大陆“佛系青年”的“佛系”根源:就如腰乐队在《硬汉》里所唱: “调查显示国人,较去年快乐。收入低,是不安全、至少是不快乐根源。” (责任编辑:每日一笑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