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儿平均海拔5000米,是四季都冷得要命的无人区,夏季还下雪穿皮大衣呢。晚上睡在棉帐篷里,半夜能冻醒,早上被子上都结着一层薄冰,吃的面条永远煮不熟。平时不干活坐着都缺氧,工作时更是喘不上气来。不过工资还是可以的。只要能挣钱,咱农村人不怕吃苦。” 我听了,便劝他多保重,气候如果不适应,就早点回来,身体要紧。 那之后,吴墩义和我就很少联系了。 直到2012年,表哥吴天才来郑州看病,我去看他闲聊时才知道,吴墩义在阿里干了两年多,生活条件本就不好,他又舍不得吃。钱是挣了几十万,回家后一直觉得胸痛,到焦作人民医院一检查说是慢性肾衰竭,医生让他住院治疗,“他那人哪能静下来看病,开了点药就回家了。” “他在家闲不住,一个月前,跟俺村几个烧窑的师傅一起去俄罗斯海兰泡去烧砖。合同上说干两年,能拿到20多万,如果能拿到这个钱,他的外债就算彻底还完了。他年轻还能干就让他去干吧,在家光看病那心里会舒服?” 我心想,吴墩义真是要钱不要命了,可转念一想,钱对于一些人来说,也许真的比命更重要。在农村,有钱了就可以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,不被人笑话,死了都可以瞑目。
再次见到吴墩义已是2014年夏天,那天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,“您在郑州熟悉,能不能陪我到郑大一附院看看?我从俄罗斯回来小半年了,最近胸疼得实在不行了。” 我听了忙说你来吧,郑大一附院我还真有认识的专家。 我们在郑大附院找到王医生,医生看了检查结果,沉思了半响,“你为什么不及早治疗,非要拖到现在才来?”我说,“他去俄罗斯打了两年工,刚回国就来找您了。”王医生表情有点凝重,“那也不能要钱不要命吧,你要是想要命的话,现在就住院。” 吴墩义跟我商量,说钱带的不多,不想住院,又给他老婆打电话商量,犹豫了半天才决定住院。 我把吴墩义安置好后,又一个人去找王医生,想问清楚吴墩义的病情。王医生说,他的情况很危险,病人已出现贫血、血磷水平上升、血钙下降、代谢性酸中毒、水电解质紊乱等症状,都是肾衰竭的具体表现,必须住院治疗。 吴墩义见我回来,就问我王医生说了些啥,又说,“能治的话就治,不能治趁早回家,咱不能做人财两空的傻事,儿子这两年就要娶媳妇,等着要钱呢。” 我说:“医生说你这是慢性病,需要时间慢慢治疗。只是你不能再去俄罗斯烧窑啦,安心治病吧。这些年你挣的钱把外债都还完了,无债一身轻,好好休息。” 但他一直担心住院费用太高,每天都把护士送来的小票用圆珠笔一笔笔在纸上加一遍,当发现有的药没用就先上帐时,就找护士吵闹,说给他算多了,护士就给他解释,有的药不是当天用,是要提前交款次日用。 那天,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碰到护士长,她对我说:“你家这位亲戚真是抠门到家了。节省医药费能理解,可三顿饭都是馍汤,一块钱的白菜都舍不得买。这对他的病不好,你得说说他。” 半个月后,吴墩义坚持要求出院,说他明显感觉身体好转,加上每天护士摧他交钱,让他心烦意乱,还和主治医生吵了架。医生无奈,让他出了院,叮嘱他回到温县后继续到医院治疗,不可不管。 吴墩义回温县后并没有继续治疗,而是回了他在村外面养猪场的两间房里。他闲下时,去温县人民医院问了肾病医生,医生告诉他说,像他这种病要长期坚持做血液和腹膜透析才能维持生命,还有一种办法是换肾,得二三十万块钱,不仅有副作用,还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配对成功,总之这是富贵病,不能干重活,还要吃好喝好休息好。 吴墩义每天在家,重复着吃药、睡觉或坐在那一动不动这些事,加上情绪不好,原先健壮如牛的人,现在瘦得不忍细看。 新农村医疗报销的额度根本解决不了这样慢性病的巨大花销。家里仅有的一点存款花完后,开始朝亲戚们借钱,这更加重了他的思想压力。 5 2015年夏天,他的病情恶化到喘不气来,不得已再次住院。 一天晚上,快到凌晨了,吴墩义给我打了个电话,“滨叔,我俩叔侄一场,我给你说说心里话。我真不想再看病了,再看下去就得卖房了,可卖了院房,儿子娶媳妇娶到猪圈里吗?我还是死了算了,跳楼最简单,一点也不连累人……为啥非要走到人财两空的地步呢?” 我劝到,“你不要胡想,该看还得看,我给你赞助的那1万块是不要你还的,专门让你吃药用……我问你,你不是计划要挣500万后去周游世界吗,你挣到手了吗?没挣到就好好养病,等病好后再去实现你的目标。” 他听了在电话里涩涩地笑了起来,“那好吧,再去挣500万……”还没说完,他突然停止了笑声,放声大哭起来。我想再安慰他时,他已把电话挂断了。 过了10天,到了7月30日那天早上八点多,表哥吴天才给我打了个电话,“给你报个丧,吴墩义今天早上6点在二医院的5楼跳楼了,人已经殁了……” 那年吴墩义49岁,是温县祥云镇大玉兰村的农民,一个读书不多,但勤勤恳恳劳作了一生的农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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